陈子昂,字伯玉,梓州射洪人(今四川省射洪县),生活在唐高宗、武则天时期的唐代诗人。“诗圣”杜甫曾给予高度赞誉:
公生扬马后,名与日月悬。
诗人陈子昂的才气堪比汉代的司马相如,名声远扬与日月同辉。
陈子昂绘像
神功元年即697年,武则天委派武攸宜率军征讨契丹。陈子昂在武攸宜幕府任职参谋,随同出征,希冀在边塞建立军功,实现政治抱负。
可是武攸宜对领兵打仗一窍不通,而且骄傲自大,次年兵败。陈子昂多次为武攸宜出谋划策,进言献计,对此,武攸宜十分不满,于是找了个借口就将陈子昂降为军曹。
诗人陈子昂渴望委以重任,建立军功的政治抱负最终化为泡影。于是他登上幽州台(遗址在今北京市),慷慨悲吟,写下了这首《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诗人独自登上幽州台,举目四望,悠悠天地间无人理会,更没人理解,其内心涌动的孤独情怀,化作潸然泪下的诗歌。
陈子昂作为一名文人学士,主要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具有强烈的积极入世,建功立业的政治理想。可是一旦在仕途上屡受挫折打压,诗人的政治热情势必会低落,内心会产生不被认同的孤独感。
陈子昂渴望得到赏识,并委以重任,实现建功立业的人生价值。早年他在长安城当众摔琴一事,使其迅速成名。唐人李亢《独异志》中记载了陈子昂早年的这段传奇经历:
初举进士入京,不为人知。有卖胡琴者,价百万。子昂顾左右,辇千缗市之。众惊问,子昂曰“余善此。” 曰:“可得闻乎?”曰:“明日可入宣阳里。”如期偕往,则酒肴毕具。奉琴语曰:“蜀人陈子昂,有文百轴,不为人知,此贱工之伎,岂宜留心。”举而碎之,以其文百轴遍赠会者。 一日之内,名满都下,擢进士第。”
陈子昂在长安城重金买胡琴
陈子昂却把用重金买来的胡琴毫不犹豫地当众摔碎,在众人惊愕之际,他把自己的诗文取出来,一一赠给宾客阅览。一日之内,名动京城,年仅24岁的陈子昂擢入进士第。
可是迅速成名的陈子昂,步入仕途后却长期沉沦下僚,不被重用。
天授元年即690年,武则天称帝,陈子昂把武后称帝作为一次改变自己仕途的重要机遇。
武则天称帝
与初唐诗人骆宾王为徐敬业声讨武后而起草的檄文不同,诗人陈子昂挥笔写下了《上大周受命颂》《大周受命颂四章》《庆云章》等系列颂文,选择站到了武后女皇的阵营之中,拜为麟台(即秘书省)正字,即官职正九品下。
长寿二年重阳节,武后命朝廷学士随行游龙门并要求学士们赋诗,从中选出诗魁,予以重奖。此时,陈子昂虽位卑官低,但诗名颇盛,也随行其中。
武则天从中抽选了武三思,宋之问与陈子昂的诗,交上官婉儿,命她一首一首的念,然后一起评议。环视众臣后,武则天问宰相狄仁杰对这三个人的诗有何评议?
狄仁杰是一位刚正不阿的贤相,沉思片刻直率地说:
武三思才华横溢,文思敏捷,诗歌能助圣上雅兴;宋学士诗道心声,是不可多得颂歌;
陈学士直言广建佛寺耗财之时弊,为民请命, 身系朝廷,字字铿锵,真乃时代强音也!
武后听后点头称道:今日之诗魁当陈子昂莫属。并且亲赐一条龙珠玉带,提升陈子昂为右拾遗,官职正八品。
陈子昂在担任右拾遗期间,武后的侄儿武攸宜曾召他入军,并委以参谋之职。
诗人陈子昂的才华得到了武后的认可,看似可以一路高歌猛进,大展宏图的机遇到来了,可是在对契丹用兵失利的情况下,陈子昂虽多次建言献计,武攸宜却不采纳,甚至把陈子昂直接降为军曹。
陈子昂与武后亲信武攸宜的最终失和,使其被迫离开仕途,建功立业的政治机会最终化为泡影。
此时37岁的陈子昂独自登上幽州台,写下了《登幽州台歌》。诗题中的幽州台是燕国时期燕昭王所建的黄金台。
幽州台
战国时期,燕国国力弱小,无法对抗强大的齐国。燕昭王即位后想广揽天下贤才, 振兴燕国,听从了老臣郭槐的建议,修筑了一座高台,设立招贤馆,放置了几千两黄金,这座高台由此得名黄金台。
各国贤士见识到燕昭王招揽人才的诚心, 纷纷来投,其中不乏邹衍、剧辛这样的名士,最著名的当属赵国人乐毅。乐毅是一位杰出的军事家,燕昭王拜他为亚卿,让他掌管燕国的军事,训练人马。 燕昭王在这些人才的辅佐下,励精图治,燕国日益强大。
诗人陈子昂在幽州台上抚今追昔,他多么渴望自己能像乐毅那样能够得到燕昭王的赏识与重用,实现建功立业的政治理想。可惜他只能在凭吊历史古迹中抒写内心的悲怆与孤独。
两年后,诗人陈子昂辞官回乡,41岁为射洪县令段简所害,死在狱中。
诗人陈子昂生活的年代正是唐高宗、武则天执政时期相对稳定发展的社会,科举考试的规模扩大,使得大批中下层文人学士有机会步入仕途,建功立业,实现政治理想与抱负。
从唐高宗开始,开设了殿试,即皇帝当主考官,在大殿上亲自选拔人才。武后则把殿试一事制度化,成为一种惯例。这在《册府元龟》和《资治通鉴》中都有史料记载。此后历朝历代皇帝都举行殿试,进士们也自诩为“天子门生”。
武则天时期开设武举。据《通典》的记载:
武举是长安二年即702年开始举办的,考试程序和科举是一样的,内容则涉及射箭、骑术、负重、枪术等,还看身材和口才,嘴笨还不行。
举办武举与科举一样,都是鼓励文人学士投身仕途,可以当文官,也可以当武官。
对于古代文人学士的培养和选拔规模进一步扩大,也为他们 “ 朝为布衣、 夕为卿相”的社会角色转换提供了广阔的机遇。于是踏入仕途, 以治国,平天下为己任就始终成为古代文人阶层追寻现实生存的价值取向和人生归宿。
然而,武后为了维护政权统治,实行酷吏政治,设立监狱,鼓励告密,甚至罗织罪名,铲除异己。酷吏政治时期,朝廷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可以说封建皇权的专制统治和权力争斗,很难使古代文人学士在真正意义上实现以天下为己任的政治理想与抱负。
诗人陈子昂24岁科举及第踏入仕途,却发现空有一腔理想抱负,施展才华的空间与机会是十分有限的。
他被武则天的侄子武攸宜降职军曹后,失去了最后的建功机会。他独自登上幽州台这一历史古迹,抚今追昔。面对“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天地悠悠”的时空情景,一无所见的陈子昂“独怆然而涕下”。
陈子昂的孤独感源于诗人个体对现实人生的追求,而且承载着古代文人学士阶层追寻现实生存归宿与人生价值不得实现而产生的怀才不遇,无人赏识的孤独感。
失意的文人学士时常哀叹时世多艰、命运多舛。一旦他们科举及第踏上仕途,官场的险诈,权力争斗的残酷,不仅使他们触目惊心,而且面临随时被淘汰出局的危机。
即便是他们心计细密, 步步为营, 竭精尽虑,也很难在政权更替与权力争斗中,实现他们的政治抱负与人生理想,甚至还会招致不虞之灾。于是古代文人学士阶层中普遍存在怀才不遇,报国无门,壮志难酬的悲怆与孤独感。
《登幽州台歌》整首诗就凸显了悠悠天地间一个独孤的涕泪泗流的诗人形象,而这个孤独流泪的诗人形象正是承载了古代学士阶层孤独情怀的情感内涵。
在体验《登幽州台歌》孤独情怀的过程中,“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诗句中的“古人”与“来者”不必确指:
古人,指前代的明君贤士,如燕昭王,乐毅等。来者,指后世的明君贤士。
上述确指明君贤士有狭隘之嫌。“前不见古人”是在感慨古人生命的短暂,而“后不见来者”是诗人自叹生命的有限。
“古人”与“来者”已经不是指每一个人或某一类人,而是人类身份的泛指。
这首诗在艺术表达上,通过古往今来时间的永恒流转与人类生命的短暂对比,“念天地之悠悠”无涯的空间中映衬人类的渺小,传达了在悠悠天地间,无限的时空中,人类的渺小与生命的短暂,这是人类与生俱来,无法逃脱的孤独感。
当我们仰望满天的星斗、 不息的河流、 绵延的山川时 , 大自然的万千景象、 生机盎然 , 似乎是一种永恒无限的流转,人们内心就会自然而然地涌现个体渺小与生命有限的孤独感。
当我们注视人类自身的命运时 , 苦难 (包括肉体和心灵上的折磨 ) 并不因为物质生活的丰富就消失掉。人的欲望的无限始终无法超越生命的有限,这就决定了人类不可逃脱孤独感的命运。
这首诗短短四句,感人泪下,引起了后人的共鸣,正是因为它所传达的正是面对悠悠天地, 人类不能超越这种时空无限性的孤独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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