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美丽、富饶的城市,栖息着数以计万的人口与不计其数的生灵。
每当夜幕降临,湛蓝的远天亮起灿烂的星宿时,我看见它醉人心肠的霓虹灯彩闪烁着迷人的光束,但我往往双眼忧伤,内心多涩;每当灯火成市,热闹的街巷涌现拥挤的人潮时,我听见它不似管弦的错杂珠语充斥着喜人的繁华,但我往往瞠目结舌,寸步难移;每当暮色渐深,静默的山坳冉升黄润的圆月时,我看见它温柔甜蜜的睡梦港湾散发着诱人的气息,但我往往失落而归,苦不堪言。
我正是在一种快乐与忧伤并存的复杂环境里,艰难地行旅着斩之不断的苦海长歌。
今夜与昨夜一样,我一如既往地独自散步在西山麓下。这儿远离市井喧嚣,但时有离散跫音移身错过;这儿远离灯火通明,但也有鬼魅地灯长夜守护;这儿幽森寂静,但还有草叶簌赖迎风私语。我望着整齐不散的密林疏影,不由地穿过一道道浓阴小路,迈过几处处蜿蜒曲径,于无悲无喜中,踏过一条短平木桥,继而拾阶向上。就在我转目定睛的间隙里,我忽然发现黑暗的丛草间有一豆点光亮。
我惊诧地停歇了脚步,瞩目着漆黑夜影里的奇异光源,俯身细看,原来是一只蜷缩着躯体的萤火虫。我再一次因它尾部微弱的光环感动了眼眸,久久痴望着它黄也似的绿色荧光,一种说不出来的曼妙继而填充我的心胸。它似蛆一样的形体,倒让我生出几分胆寒,比喻不当之际,应当是像蛹一样的虫身,化蛹成蝶,这引人入目的光色就更加惹人怜爱了,这平凡普通的夜色就更加神秘添趣了。
不逢萤火虫的夜晚,如今细数起来,已是重重叠叠的积年累月。从众人皆知的囊映照书,到我第一次夜路真实偶遇,那会还是早年的中学时代。记得同样是这样一个清幽的夜晚,同样是这样一丛芜杂的草间,它在黑夜中散发着浑身解数的光彩,我远远地看见了它分外醒目的光照。试想,这若是在寂静顷野里流窜的一团鬼火,想必我也飞也似的只顾着逃离。
就在那时,第一次打破了我对萤火虫的梦幻,因为它没有双翼,当我拾起它时,荧光消失殆尽,它的丑陋相貌给我留下难忘的烙印。
不知怎地,我老臆想着它该在空中抖翅起舞,该是灯火流萤般的绚烂景天,才够匹配这小巧精灵儿的发光发亮。生活往往不尽人意,谁说不是呢?回首往昔,多少年少奋发者的憧憬几度在现实中碾碎成灰。十几年来,我的迷梦正是这样屡次跌破的,浩渺长空的幕后像有一双幽暗摆布的手,始终在捉弄着运命坦道的踪迹。
也有那美好的记忆,是在一集古装武侠剧里,我深记那样的月色太柔她太美。
那夜夏风凉爽,天涯明月,他与她咫尺相坐。近地的草木焕发着异样的生气,含羞的花儿彻夜输送着馨香,挥翅的流萤点缀着妩媚的声色,就连不知名的虫儿也应景哼出了曲调。两人目也深情,情深似海,揽怀滋生着爱意。那夜月光暖人,千里入怀,悄声流进了异性者的心窝,风起时万种情愫,盈盈扑面,便有了道不完、说不尽的情爱絮语。那时我第一次感知了爱情的隐秘,从此萤火虫寓意了爱情的种子,它是极富浪漫的彩色。
岁时再划过几载,我第一次远赴省外陌路独游时,临夜的脚步无故挪身置一处水坝江干,时下天热难耐,白昼的暖流并没有因为江波的抖动而远离地面。我一边远望着整个城市的迷离烟火,一边闲暇地消磨着睡前的几刻时钟,在茂林遮掩的枝叶细缝下,我第一次看见了飞舞的萤火虫。它们成群结队,身姿曼妙,轻曳舞步,乐此不彼地留恋徘徊在矮空蒿草堆中,在时间的划痕里,我寂静地踱步到中晚,度过一个舒适的宵夜。
时至今天,一想到关联萤火虫之类的词组,我的脑海便闪现出牵肠挂肚的场景,身心还是同那些年一样的快乐愉悦。从我第一次见到它时,我知道记忆的岩层,开始镌刻了精彩流动的秀文,永远挥之不灭。而且我敢十足的自信,这随手任意搭配起来的语句,可以比拟梦境萤火虫抖动的翅。
童心未泯,当是如此。望着眼前噤默的萤火虫,我忘记了今夜的归途,后而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手心,仔细揣摩起它的一举一动。不知我手心的烫热,能否给它暗夜冰凉躯体的温暖;不知我凝眸的长情,能否延续它暗夜只身放光的溢彩;不知我呼吸的空气,能否温热它暗夜孤芳自赏的甜蜜。
我不舍的将它放回地面,它微弱的光环依旧明亮如星,触动着北风凉冷的暗夜。感慨之际,我不忍挥袖告别,遂腹语离音,“是谁轻抚了你寂寞的躯体/匍匐在暗夜飞飏的清风下——”后作诗歌一首《萤火虫的夜》,聊以慰藉,这夜的孤苦因此涣散无迹。
再见了,小小的萤火虫儿,卑微地散发着光和热的虫儿。你与远处的霓虹灯火相比,可曾渺焉了你心头的丁点光照;你与近处的蚂蚱飞蛾相比,可曾懊恼了你眉目的丝毫生气;你与天外的星辰碧海相比,可曾湮灭了你存在的唏嘘梦幻。但你莫哀儿,我有诚恳的希望儿,希望你竭力的光和热始终迸发生命的夺萃;我有由衷的祝福,祝福你不久的当儿遇见运命的伴侣。
再见了,小小的萤火虫儿,寂寞的等待着欢与乐的虫儿。我有与你一样的热的血,却无数次冷却在暗夜的冷气里;我有与你一样的亮的光,却无数次黯淡在暗夜的寒空里;我有与你一样的欢的乐,却无数次消隐在暗夜的轻薄里。我已无语再向你透漏些什么,今夜你载我回顾往昔,我因童年的愚笨再生痛苦,估摸这是我身处青春、心多创伤、独自游离的始末悲哀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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