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人真正的孤独,并不是独处时,而是你在一群人中,你心里很清楚自己并不属于这个群体。
二十几年前,凭着年轻的热情,怀揣着对新生活的憧憬和向往,离开熟悉的环境,远离亲人,朋友,开始在他乡生活工作学习。年轻时,忙工作,忙生活,没有时间寂寞,也没时间孤独,来去匆匆,以为自己适应了新环境,以为他乡变成了故乡。
有一次,父亲问我:将来会在哪边生活,我说:“那边的医疗,养老福利,可能更适合养老。”父亲说:“叶落归根,等你再过几年,也许就不是这个想法了。”我和父亲说:“你放心,不管我选择在哪里生活,只要你需要我时,我会放下一切,回来陪伴你。”
2014年,父亲体检查出癌症,我践行了对父亲的承诺,放下自己的家庭生活,开始了对父亲的陪伴和无微不至的照顾。这中间,有时我需要回自己家休整几天,每次我回到自己的家,放下行李脱下衣服的第一件事,是给父亲打电话,告诉他我到家了,父亲就问:“你哪天回来啊。”一听到父亲这样问,我就心急如焚的休整两天,马上又订票归国。
因为订的机票便宜,所以每次到家都是很晚,父亲一定是坐在沙发上没有睡等我,父女分别虽是短短几天,我紧紧的拥抱着父亲,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又心疼又高兴,眼眶一热,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流下,感觉和父亲就像分别了一个世纪的久别重逢。
特别要感谢我的先生,他理解我鼓励我,他经历过失去父母的痛,他也理解父亲需要陪伴的渴望。有一次我因为看电脑,被母亲说了,父亲睡觉了,我上网其实也是一种放松解压,但母亲不能理解。我和母亲总是为父亲吃什么意见不统一,我觉得只要他想吃什么,就尽量吃,我母亲总说吃了对身体不好,最后总是按母亲的想法做。弟弟忙工作,妹妹离的远,我放下家庭全程陪护,母亲却有时总说我,心里的无奈和委屈无法表达,于是,订了机票准备回自己家调整几天。
我给先生打了电话,我哭着和先生说了心里的委屈,先生静静的听完了我的哭诉。他说:“爸爸病重,最难受的是妈妈,她的压力也最大,她和你最亲,她的压力只能和你发泄。所以多理解妈妈,你在旁边,爸爸安心,全家人都放心,把机票退了吧,别让自己将来后悔。”听了先生的话,我把机票退了,其实,和先生哭诉时,我的压力已经就释放了很多。
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弱,有一次我和弟弟带着他去医院检查,虽是夏天,医院的椅子是铁的,着了凉的父亲,根本来不及去卫生间,我刚给他脱下裤子,他就己经控制不住,弟弟蹲下来就用双手接着。我把地面都擦干净,到卫生间洗手时流泪了,我知道父亲在用这种特别的方式,和我们一次次的告别。
在父亲最后的几个月,每天和父亲一起轻松愉快的聊天,每天做他喜欢吃的饭菜,每天晚上给他从上到下全部洗漱完,看着他入睡后,我关灯退出房间。那时的父亲,虽然是病重,但眼睛清澈的像个孩子,眼神慈祥温暖,我就忍不住的像呵护孩子一样的呵护他。
我和父亲一起度过了难忘美好的几个月,一直到送父亲远行。父亲走了六年了,现在常常不经意中想起父亲,想念父亲。但有这段美好的时光,有这段美好的记忆,心里就觉得无憾安慰,并用这一段的美好时光,治愈了我思念父亲,寸断肝肠的痛苦。
其实,我从心里一直非常感谢父亲,因为他是从容的远行,让我有机会陪伴他呵护他,他给了我充分的心里准备时间,让我从心里上,一点点接受了他将要和我分别远行的撕心裂肺。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人过中年,一转身又过了五十,蓦然回首,不知不觉已经踏上了六十的台阶,这时心里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念,也有了隐隐作痛的乡愁,此时我想起了父亲的话:叶落归根
吾心安处是故乡,我们决定了归国回家。有时想想也挺有意思,生命,从呱呱落地躺在床上需要父母的哺育,到老年又躺到床上需要儿女的呵护,是生命的轮回,划了一个完整的圆圈。人生,从年轻时踌躇满志的走向远方,回到出发的原点,又划了一个完整的圆圈。看来生命和人生的过程,就是划圈过程。
叶落归根,是叶对根的回报和归宿,儿女对父母最大的回报,其实是父母生命走到最后的呵护陪伴。
在父亲的忌日,写下此文,怀念父亲。爸爸,您走了整整六年了,您在那边一切都好吗?我又想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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