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元宵
吴琼
在春节的气氛尚未散尽的时候,元宵佳节正日渐临近,按照中国人的传统习俗,这应该是个团圆的日子。夜幕降临时,一家人围在桌前吃着元宵、望着窗外的满月,是对这个日子最好的庆贺方式。可统计人的团圆节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从事统计工作十二年,前面十一年都是在乡镇度过的。统计工作逢3逢8是经济普查年,逢5是人口抽样调查年,逢6是农业普查年,逢0便是最庞大的人口普查年。由于繁杂的内容和精细的要求,每一项普查从开始筹划到普查进行中,再到最后的收尾和质量验收,需要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因而,每一次的普查任务都是跨年度来完成的。春节一过,从年后上班开始,我便展开了入村检查工作,几乎每一个元宵佳节我都是在下乡途中度过的。2022年虽然没有普查任务,我也调入了县区统计局工作,但在元宵节即将到来的日子里,我还是会望着漫天散落的烟花和一夜圆似一夜的月亮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
记得那是2016年的元宵节,也正是全国第三次农业普查接近尾声的时候,我从天刚蒙蒙亮便出门下村进行抽查。山路崎岖,厚厚的积雪下面又藏着坚硬的冰层,这种车胎严重打滑的现象只有东北的司机才体会得最为深刻。立春已过,冬天却一点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这种没有暖春的气候也只有东北的统计人才感受得最为透彻。我先是到了最远的村子,村口处便是一位普查员的院子。不是第一次来了,推门进屋,冒着热气的大铁锅里煮着元宵,他那八十多岁的老妈妈已经认识我了,看见我便停下了拿着勺子搅动的手,直起腰来对我说,她儿子已经出门去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了。见我要去找他,怕天太冷,又担心我来得早,来不及吃饭,一定要我吃些她煮的元宵再走。我推辞不过,舀起一个吹了吹放进嘴里。老妈妈顺着厨房的后窗为我指了路,还特地告诉我那里车开不进去,只能步行。透过锅里涌出的蒸汽,我看到她那爬满皱纹的脸冲我笑着,像一颗开了花的老核桃。
走访了几户,我又进入邻村。走进指导员家里,扑面而来的又是一股热气,同样是一锅元宵刚煮开,她正盛出一碗来端进里屋,我知道她的公公年前就生病了,这段日子她一直都是一边工作一边照顾病人。我进去打了个招呼,老爷子正盖着被子斜倚在炕上,他年轻时候也是村干部,迎接过无数次检查,很理解我们的工作,对我的到来一点也不惊讶、也不排斥。他冲我憨憨地一笑,黝黑的脸上立时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非要让我吃碗元宵再去。我又舀起一只嚼在嘴里,见我不肯多吃,他朝儿媳妇摆了摆手,示意让她赶快随我去验收,那双干了一辈子农活的大手结着厚厚的老茧。我倒开始内疚起来,仿佛是因为我让他不能安心养病。
......
奔赴最后一个村子时,夜幕已经降临了,村会计家里正在吃晚饭,桌上自然也少不了十五的元宵。看见我来了,淳朴的农家大嫂硬往我嘴里塞了一个。不想耽误丈夫的工作,她催促他早去早回,但我知道,她其实是希望他吃完饭再去,或者我今天最好不要出现在这里。只是作为一名统计人和统计人的家属,早已经习惯了在团圆的日子里把自家的团圆排在最后。送我们出门时我听见她对他说:“我等你回来再吃。”然后我便看到,她裹着一件陈旧的棉袄立在门口,被风吹乱了头发。那一刻我鼻子一酸,隐隐地感觉到有一滴叫做泪的东西从我的眼角一直滚落到嘴角边,刚咽下去的元宵,立时从甜的变成了咸的。我怕他们看见,赶忙转身走在了前面。
那一天我就这样在普查的路上吃掉了六个元宵,正月十五吃元宵是为了求得一份团圆,而对于我们统计工作者来说,每一个人毫厘不差的精细统计,最后得出的高质量的成果,就是在为我们国家创造着一种团圆。当普查圆满完成之时,我面对着全镇的数据,心里的滋味远比吃在嘴里的六个元宵来得更为复杂、更有意义。今天,当我回忆起多年前的往事时,我知道,那样的人和事不会成为过去,在未来的路上,还会有千千万万个统计人,为了将散落在落里的零星数据拼凑成最后的团圆,而奉献出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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