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已八十多岁,身体已是一年不如一年,过不惯城里喧啸、封闭的生活,一直住在农村老家。礼拜天带着老婆孩子回家,正赶上老家院子里的梧桐花盛开。合抱不过来的一株大树遮盖着整个院子,粉红色的风铃挂满了枝枝桠桠,微风吹来,梧桐花落满一地。母亲说:“你看今年的梧桐花都开了,你二舅怎么还不从台湾回来哪?”
母亲兄弟姐妹六个,二舅排行老三,由于家庭生活困难,十八岁就跟别人到南京做小工,1949年正赶上国民党节节败退,二舅被抓去当壮丁,受尽苦难,辗转到海南岛,飘洋过海到台湾。家中杳无音信,外祖母在家真是哭干眼泪哭瞎眼。找了多少人算卦在东南,天天烧香保平安,外祖母到死还念叨二舅的乳名。1987年一封来自日本的家书带来了惊天的喜讯,不仅二舅平平安安,而且已是儿孙满堂。我们很快给二舅回了信,并介绍了老家亲人的情况。1988年正是梧桐花开时,二舅转道香港回到老家,英俊潇洒的青年已变得白发苍苍。当二舅和家人到老林坟头上祭奠时,二舅哭得死去活来,多少人拉不走。也许是上天有灵,晴朗的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二舅说,过去台湾当局没有放开赴大陆探亲,我们这些被掳去的老兵,每逢节日,都趴在海边,遥望着家乡,整夜整夜的哭,泪眼望断回乡路,隔海难阻思乡情,想家的滋味,常人难以理解呀。
二舅自从回家探亲之后,先后十几次回家。作为台湾的老兵,二舅回家的次数是比较多的,二舅说不是我有多少钱,在台湾我们是比较穷的,年龄越大越想家,台湾的生活再好,也比不上家乡的煎饼糊粥。看着家乡的变化心里高兴,抓一把黄土心里都亲切。孩子们都劝我,年纪已大,来回不方便,不要回家了。我对他们说,回大陆老家喝口水心里都踏实,咱的根在大陆呀。二舅一生好酒,每次回台湾都想法带几瓶,他说我也有“人头马”多种洋酒,但都不如喝咱家里酒纯正。二舅最盼的是“三通”,转道香港、澳门不仅耽搁多少时间,增添麻烦,更要多花多少钱。台湾大陆都是一家,那就是儿子和妈的关系,何必设置那么多的障碍呢?实行了“三通”,早晨在台湾吃早点,上午就可以回大陆吃中午饭,多方便。去年回大陆时,二舅对搞台独十分的气愤,大陆台湾是一家,几千年都没有分开,几个小丑能搞成了吗?两岸人民都不会愿意,画地为牢,只会作践自己。
夕阳西下,纷纷扬扬的梧桐花撒满一地,我告诉母亲二舅已打来电话,很快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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