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岳父喝酒

人生在世各有所好，已到耄耋之年的岳父嗜好就是喝杯小酒，而且喜欢家人陪他喝一杯。

岳父今年虚度88岁，原来是不大喝酒的，去年岳母去世后，对他老人家打击非常大，身体不如从前。但是每天总愿喝点酒，子女认为老人年事已高，习惯了，自己想喝点酒喝一点吧，因此也不大干涉。

岳父名讳李润怀，原籍东郭镇罗庄村，生于1933年，原来家庭情况比较富裕，到祖父这辈家庭逐渐破落，岳父小时家庭就已经走向贫困的边缘。岳父少年时聪明好学，在家上了几年私塾。解放后，在南京军区当军官的叔伯哥李运海又把他接到南京上学，继续接受文化教育。毕业后岳父又回到老家，正好村里选拔教师，成为东郭高级社解放后最早的一名教师，这一干就是一辈子。

岳父为人忠厚，待人诚恳。由于工作的关系，后来调动到店子公社任教。店子镇虽和东郭公社相邻，但是离家却有几十里路程，当时没有宽阔的大路，每次回家或去学校都要绕望母山北走五六个小时。每当岳父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总是感慨万千。到店子公社上班时，家中孩子都正在上学，只有岳母一人在家操持。节假日帮助家里干完农活，下午才开始去店子学校。天色已晚，道路崎岖。每次要从黑石岭（当时叫黑石旯）穿过一段茅草丛生、荆棘满地的山路，一块块硕大的花岗石横在路边，不注意就会撞在石头上。时而还有野狼的嚎叫，一到这里头皮就会发麻。因此，每次路过这里，就会使劲吹起哨子，一方面给自己壮胆，另一方面也是轰吓野狼的侵袭。硬着头皮在山路卧牛石中穿越，一路小跑到学校，虽然身上穿着单薄，浑身都溻得湿湿的。岳父说：那不是累的淌汗，多半是吓得冷汗呀。

九二年，岳父几个孩子都在城里上班，分别结婚生子成立家庭，岳父也搬到城里居住。孩子们多，因为岳父好喝点酒，年节送酒的也就多，因此岳父家里也从来没有断过酒。老人不论对家人还是朋友，都是热情相待。我们去看望老人，他都要置办几个菜，让我们陪他喝几杯。岳父的牙齿不好，还装了副假牙，咀嚼很困难，要吃细软的东西。老人喝酒总是细斟慢酌，边喝边谈。有时甚至不吃饭菜，只顾喝酒聊天。

岳父一生从教，兢兢业业教书育人，不论是穿着打扮，还是做事说话，都是规规矩矩、彬彬有礼，表现出一个教书先生的庄重。他常说为人师表，就是要求当老师的言谈举止严格要求自己，不能愧对教师为人师表的这个称谓。老人家常说，中国人最讲究知恩图报，虽然不能说事事都能回报别人，至少我们不能忘了人家对咱的帮助。他一喝酒，总是念叨念叨一生中为自己人生事业家庭帮过的人。

八十年代，我高考落榜，走上民办教师的岗位，家中兄弟们多，生活相对比较困难。当时经人介绍和我对象见面时，他老人家先是对我“相亲”一次。当时我正在地里干活，脚上的鞋还露着脚趾头，身上的衣服土不拉几，那时一心热爱文学创作，再加之家庭条件的限制，还没有打算考虑结婚之事。岳父和我谈话，问问家庭和工作情况，慈祥和善的面容，和蔼可亲的语言，完全没有为女儿把关相亲的严厉，让我非常感动。后来在岳父的支持下，我们建立了家庭。结婚没几天，我从教育岗位上调到东沙河乡政府工作，由于负责宣传报道，干秘书工作，天天要加班熬夜，没有星期天节假日。家里就妻子一人操持，生完孩子后，地里家里我都帮不上忙，岳父虽然一生从教，地里的活没有干多。但是每年三秋三夏，他都会不辞辛苦来我家帮忙。他没有空时，也总是安排孩子的舅姨为我们割麦刨地瓜。还经常安排妻子：西良在政府上班，公家的事多，凡事不要多牵扯他，让他好好工作。

喝酒可能是男人的天性。去年春天，岳父相依为命共同生活了64年的老伴去世，对岳父刺激很大。岳父觉得无趣，常常自斟自酌，难免显出些孤独寂寞。我们有空陪岳父喝上几杯，岳父的情绪会突然变得高涨起来，平时寡言的他，却在那时打开了话匣子。每次陪他喝酒时，他都要告诉子女，我对不住你母亲。我一生教学，对家里照顾不多，都是你母亲操持家务，照顾你们姊妹四个，还要参加生产队劳动。她一生太辛苦了，我亏欠你们的母亲。岳父经常吃饭时都会拿出岳母的照片，念叨岳母的名字，数落着自己对岳母关心照顾不够的地方，思念相濡以沫六十多年的老伴。

人生最宝贵的莫过于生命。穷也一生，富也一生，有健康的身体，即使平凡地活着，也是一种幸福。酒是一样的酒，菜是一样的家常菜，但有我们陪着喝酒，岳父开心得象买彩票中了大奖。因此，我们总是尽量躲空，带上老人喜欢吃的可口饭菜，陪陪老人喝杯酒。在默默对饮中，感受岁月的静美，感受对老人的尊敬和爱戴，感受一位老人对子女的深情。

岁月流逝，酒香依旧。一杯老酒，浓缩了人生的滋味；一口醇香，将思绪拉远又拉近。陪岳父喝酒不仅是一种责任和义务，更是对老人的尊敬和孝顺。孝顺孝顺，关键是要顺，随老人的心意。老人心情舒畅，热爱生活，这本身就是一种天伦之乐。愿岳父心情愉快健康长寿。

2020年4月21日《枣庄日报·榴园文学》副刊刊登   作者：马西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