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类从群居的山洞乔迁到温暖的草屋时,我想,婚姻便诞生了吧,然而历尽人类几千年的大浪淘沙,它一直被认为是最文明的生活方式,因而被沿袭下来。只是几千年的锅碗瓢盆中,女人们累了吗?也许那些刚刚脱贫的小妾们迫于生计,不敢言语;也许那些中庭舂谷的村妇日日忙于浆洗缝补,奉养老小根本就无暇顾及;也许······
弹指间,我也已结婚八年,八年是一个多长的时间概念呢?只记得学初中历史八年抗战这一节内容时,我曾设想过,当年十四岁的我若参加抗日的童子军,那么经过时间魔掌曼妙的一抚,八年之后,我该已出落成一个英姿飒爽,楚楚动人的姑娘。可是事实情况是八年后一个面黄肌瘦得让人疑似发育尚不完全的我结婚了。事实的情况更是又一个八年更不漫长,一眨眼我已成为一个拥有八年婚龄的妇人。
八年中,我从一个盛气凌人,咄咄逼人,有理寸步不让,无理也能欺人三分的野蛮女孩变作一个变愤怒为沉默,在两个男人(另一个是儿子)面前唯唯诺诺的小女人。婚前,母亲曾慨叹:“这丫头,野得就像山头上捉下来的,以后怎得了!”可是她又怎知,时间和生活的利刃自会修理我,以及我的骄傲和柔情。
围城第一年,债台高筑,我们常常在躲掉一次债主后的闲暇里手挽手在夕阳下散步,像一对幸福的鸟,被人羡慕为模范夫妻。围城第二年,才发现我不懂男人,他不懂女人,我不懂得仰视一个男人,给他骄傲,自由和自尊;他不懂得怜惜女人,给我浪漫,骄宠和甜蜜。围城第三年,觉得有点落寞,每天清晨起床不敢开门,生怕门口躺着个弃婴。我想,我得生一个,以释群疑。围城第四年,我们通常被孩子的哭声惊醒,忽然间,他认识到他已是一个男人,我也认识到我是一个女人,有点疲惫和不甘。围城第五年,我们早已横眉冷对,我在他眼里沦落为一个蛮不讲理的坏女人,他在我心中颓变为没有良心的臭男人。围城第六年,我们进行了进一次敞开心灵的长谈,可谈过之后,生活依然糟糕,我意识到,真正不讲理的永远是男人。围城第七年,我很疲惫,很孤独。我想,要么把婚姻埋葬,要么把自己埋葬,去过一次民政部门,结果忘了带照片离婚没办成。后来幽默地想,这世上好女人没嫁到好男人多的是,多我一个又何妨。
围城第八年,相顾无言我已不怨不恨,经历了大悲大恸后的我谦卑,平和,处变不惊,我想我已成了妖精。现在对吵架已不再充满激情,当一个人发怒,另一个人总是拒绝和他唱对台戏,没有了对手的舞台,自个儿去演还有什么趣味!想开了,怒发冲冠干什么,一怒之后不还是日子照旧过下去,为赢一场口舌之战吗?赢了又怎样,还不是给彼此又平添了几份怒气吗?觉得生活就像一条河,曾经在险趣横生的山谷间,跌宕起伏奔涌出激情,如今在一片平坦辽阔的平原上缓慢而无声地流逝着,一路上包容了崎岖坎坷,是非恩怨,如今胸怀宽了,也静了。
婚姻呢,就像是一场情感的接力赛,当爱情疲倦了的时候,孩子咿呀学语,又是一种血浓于水的血缘之情,将我们系在了一起。然后来不及细想,为了孩子的将来,我们又并肩开辟美好生活的广阔天地,于是战天斗地的革命同志式的情感让我们又牵双手相互鼓劲。等到儿女出巢,我们已垂暮老矣之时,问自己这几十年间还有爱情吗,相怜相惜的手足之情已不容我们质疑。
所以,我和那个男人,至今还未散伙。
其实,围城八年里, 我们的生活里多少也有点情趣。我们会在春天,在柳絮飘飞的树下,那个男人握一根钓竿,我拿一本书陪着他等待“愚蠢”的鱼。然后一直相互鼓励守到日落,收拾残局,空载而归。没有收获,也没有指责和生气——不知是经历了太多的生活中的失望,还是真的已修成正果。我们也会相伴在灯下,爱一点舞文弄墨的我在纸上随意涂鸦几节文字,然后由那个男人在键盘上敲打出炉。当然,也经常有文章出其不意发表,让彼此傻笑一番的时候。这样,平静的围城生活似乎被投进几颗精致的鹅卵石,激起点点亮丽的浪花,生活里还是有些等待有些盼望才会有点精彩!
八年里也制订一些旅游计划并付诸实践,可是现在那个男人出门远走的精力已不如当年,白天走路太多脚板疼,看我花钱如流水有点心疼!我想我不能这样折磨他了,于是今年,在结婚第八年,我在枕边动情地告诉他,我想去敦煌和西藏看看,因为爱敦煌舞,所以我想去千佛洞看看那些壁画;因感动于描述西藏的文字,我想去高原看蓝如宝石的天空。他慷慨陈词“等今年攒够钱,明年我陪你去。”我激动之余心下把原来单独出游的计划悄悄改了。
苏东坡有词云:“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我想,我的婚姻至此便上升到这种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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