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风儿吹落一片片树叶,河水封冻的时候,在凌雪中的腊梅刚张开笑脸,腊月急匆匆来到了。一声爆竹的“乒乓”声,敲响了进入腊月的大门,就闻到了童年乡村腊月温馨多彩的味道。
腊月看上去有些沉寂,像演奏中忽然停止的音符。早晨人们还沉浸醉人的朦胧中,鸡伸长了脖子在雾里唱,狗不知躲在何处,偶尔兴奋地叫几声。吱扭一下,谁家的大门开了,“咯吱咯吱 ”,挑水人极有节奏地在雾里走。“轰隆隆”,哪个屋子里石磨响了。“劈劈啪啪”,又一户人家的火炉点燃了,火光闪烁,将女人们朴实却不乏俊俏的身影摇曳在墙上。
腊月是神圣的,进入腊月草木都是神。神是不能亵渎的,只有怀着虔诚的心,像西藏的教徒亦步亦趋往前走,心要真,情要深,才能过一个好年。庄稼人忙了一年,轻易不再外出,人也懒散了,将那火红的炉子烧旺,蹲在家里“猫冬”。
一串串火红的辣椒,不怕冻的大蒜头都挂在屋檐下,鱼肉冻得像块冰,再也不怕生虫、变味。父亲在时,从腊月初一开始,一早就将我们轰起,将院子里打扫一遍又一遍,将无用的砖头瓦块破烂全部打扫干净,大门口要拉上几车沙撒上一层,见个新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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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的男人们更像男人,不再过问地里的庄稼,叫老婆拣出最体面的衣裳穿,买上两盒好烟,去乡镇赶大集要一天,当然说不准哪天还会坐公交车进城一趟。干嘛?打理年货呗,这可是男人的专利。或许不是真打,或许钱还没凑齐,有时花上一整天时间打回来的也不过几张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年画,或几张写春联的红纸。更多的时候,拎壶散酒在路上逍遥地走,遇人了,礼节明显多于平时,若是被沾亲带故的随便一留,就不忍心拒绝。喝酒吃肉,来得慷慨大方,往往几杯酒下肚,潮红涌上面颊,话就多了。说年景,总结得失,谈来年的打算,开心处,响起一阵阵不加修饰的笑声,纵使夕阳落山也未必能分出酒量胜负。
吃了腊八粥,姑娘媳妇们就开始争晴天、抢太阳“洗年”了。村前池塘港湾里,笑声、叫声、棒槌捶衣声,惊得鹅鸭扑棱,鱼儿欢蹦。红被子,绿床单,花衣服,把一塘池水染得姹紫嫣红。汉子们见“娘们”忙得两脚不沾地,也推开麻将,绾高袖口帮忙“掸尘”,一把扫帚绑在竹竿上,“刷刷刷”扫去墙角的蛛网和隔年的灰尘。会两下泥木手艺的,自个儿泥墙、换窗、贴地板,斧子叮叮当当,锯子吱吱呀呀,把整个村子闹得沸沸扬扬。
外出打工的姑娘小伙纷纷回来了,有染了头发的,有拉直板,有贴了假睫毛的,有走进村口炫耀地掏出手机呼朋唤友的。到家了,你掏出威海的虾酱,他拿出南京的板鸭,哎呀,乐坏了爹和妈!农家的屋檐下,吊着明晃晃的电灯,有的挂起了红灯笼,还有的把过年才用的彩灯也点燃了。电视和影碟播送的欢声笑语中,“叭——叭叭,”谁家调皮的孩子偷偷试放过年的鞭炮。
腊月在神秘中孕育着生机,忙碌中透露出丰盈。怕集上卖的肉不地道,几家一凑合,挑选一头大肥猪,找个杀猪匠,烧上一大锅水,几个人将肥猪摁在桌子上,雪亮的刀子往猪脖子上一攮,热腾腾的猪血就淌了一盆,再凶猛的猪也就哼哼几声老实了。杀猪的刀子叼在嘴里,一个铁钎子顺着猪腿一通,嘴对着剪开的猪腿“呼呼”的吹,眼见猪身子越胀越大,滚瓜溜圆。热水一烫,刮光猪毛扒开膛,大肉几家一分。肝、肺等下水送给杀猪匠算工钱。村庄被热气、香气包裹的时候,有人早就准备好了大鼓、铙钹、唢呐和铜锣,收拾好高跷,也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试试,村子上空开始有了锣鼓唢呐的欢庆声音。孩子们也试穿了自己的新衣新帽,买好了鞭炮烟花。
腊月的夜,温馨而充满诗意。一家人围着旺旺的炉火,尽情享受着安详与温馨。女人好不容易坐下来了,手里却不住闲,一针一线呼呼纳起鞋底,男人掏出挣来的一沓票子,一张张数给女人看,两口子有一句没一句商量着过年的开销。老人是最悠闲的,支起长长的旱烟杆,香香地吧嗒着,眼睛则停在旺旺的火盆上,细看那团蓝色的火焰欢快地上蹿下跳,算算发多少红包、年后要走几家亲戚。
腊月的味道,那是追赶春节的味道。腊月,乡村的腊月味道留给人们多少温馨的回忆,留下多少想念父母家人的乡愁,留下多少童年美好的记忆。新年的钟声一响,告别腊月,走进大年,走进又一个崭新的春天。
2019/1/23枣庄晚报文学副刊《运河》刊发 作者:马西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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