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禅语｜村庄的魂魄

一个村庄，如果没有树，不知还叫不叫村庄。因树的存在，村庄才有一道永不凋落的风景;因树的生长，让村庄才散发着自然、真实的生命气息。

树木用年轮，记录着花开花落的过往;用蓬勃，激起孩子们对蓝天，对未来无限地向往；用春华秋实，鼓起乡亲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树的生长使乡村有了诗意，树木，是一个村庄的魂魄。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每次回老家，我都要在村里走一走，看一看，围着石碾转一转，摸一摸长了疙瘩的老树，听一听树林里大树的私语，相处之中不需用什么言语，就互相理解了、沟通了，像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如喝了酒，有了醉意的感觉，顿时增加了干好工作的信心。这些自然中的朋友远比人世间上的朋友要好交的多，虽然它们不要和你言语，但能了解你的全部，嗅出你的生活气息。

乡村是藏在树林里的，没有树林的乡村是什么村呢？那红瓦青砖是树林里的生灵。每次回家也不管是春夏秋冬，看到的总是树林，村里没有树，像不像鸟儿脱去了羽毛，村庄有了树林就有了灵魂。树木是用来修饰村庄的，它无声无息的生长，不论春夏秋冬，发芽开花、结籽，不用人去打理，不像庄稼那样娇贵，黄牛要把土地耕得软绵绵的，平平的，象新娘子的棉被，还要施好肥，还要待开春暖和了，再安安稳稳的，小心翼翼的下种，施肥、打药、管理。村庄收得的粮食可以裹腹，延续生命。树木给人避风雨挡严寒，让你呼吸清新的空气，让你看到多姿多彩的花朵，让你听到优美动听的鸟鸣。村庄有了树木人们生活才会踏实，才有精气神。

我常常看到头一年枯死的树木，第二年在干瘪枯枝上新的生命勃发，朽枯也许正是积蓄生命的能量，等待生机暴发，这不正是化腐朽为力量吗？我常常和抚摸大树，聆听着树木的叙说，感悟人生的道理，检点自己的言行，激发前行的动力。

树木虽然看起来它不言语，但是树的语言是非常丰富的，这丰富来自于它运动不息的内心。你见过树的年轮吗？那一圈一圈的，一生都坚持写着内心的日记，写着成长的经历。风雨、雷电、阳光的教诲，星光的暗示，月光的耳语，人们的交流谈话，村庄的大大小小事情，它都仔细聆听，然后收藏记录下来，雕刻在一圈圈的年轮上。

乡村的树交错分布在村里村外，既是村庄的外围襁褓，又是村庄的精神内核。我的父亲对树是特别有感情的，他懂得爱惜树关心树，更懂得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道理，当受到打击和排挤、被人误解时，他总是蹲在树旁，默默的吸着烟，念叨着时候不到，时候一到一切皆报。他一生中大部分时间任生产队会计，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声，伴随着我们走过成长的道路。他刚正不阿，不随波逐流，闹春荒时，别人家吃救济，而让我们爬上屋后的两棵大榆树上撸榆树叶，让母亲掺着瓜干面蒸窝头。最困难时，没让我们兄弟四个辍学，他忍痛割爱将伴随他长了几十年的映门墙前的一棵老家槐伐倒，打了两个胶轮车架。到集上卖了一架度荒年，留下一架让年幼的哥哥和他一块往城里搞运输。当父亲去世入土时，他没有占一寸木头。

树木理解乡村，而乡村能理解树木吗？人们常说唐槐汉柏，就如唐诗宋词一样珍贵，唐诗宋词可以用文字记载，口头传诵，而唐槐汉柏乡村还能留下几棵？留下的也都享受了国宝级的待遇，被人们作为神灵保护。小时候村河崖上树木参天，绿草如茵，一年四季把树林当作儿童的天堂，大人的休闲之地，在绿茵茵毛绒绒的草地上，孩子们爬树掏鸟蛋，女人们在草滩上晒衣服、缝被子，大人们打牌抽烟聊天。大积大造土杂肥把草皮扒了，割尾巴把树刨了。现在村庄理解树木了，河水变混了，河滩成了垃圾场，河岸树下长成了拉拉秧，芨藜草了，苍蝇满地都是，蚊子大白天照样会咬人，我走在树林里，常常听到树林在咯咯怪笑，笑谁？小村庄不理解它们。

树木是乡村之魂魄，是人们的精神追求和生活的动力。 人生一世，草木不秋，谁比谁重要呢，谁离开谁都不好，和谐相处，和睦共荣，人生老病死，村庄还是村庄，树木还是树木，地球还是默默的转动，是村庄创造了树木，还是树林维护了村庄，唉！人世间的事怎么能说得清呢？

树木是站在村庄大地上的孩子，根扎在泥土里才有希望。我热爱乡村，我喜欢树林，走在村庄有在母亲怀抱的温暖，呼吸树林里的空气，亲切甜蜜，走在树林的小路象挽着情人的臂膀。童年时在树林里捡树枝、扫树叶，看小人书，催我长高，青年时我看着《水浒》、《西游记》、《暴风骤雨》、《王贵与李香香》、《初升的太阳》、《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沙沙”的大树在告诉我快成长、快成材。乡村给我以温饱，给我了灵魂，树木给我快乐，给我志气，给我力量、给我勇气。离开家乡，我是带着厚实的生活阅历和村庄的灵魂，写出了一篇篇文章，出版了《眷恋》《沉香》等多部散文集，那都是来自乡村的滋养。

树木是村庄的灵魂，滋养着村庄，庇护着乡亲，让生命代代延续。

作者：马西良 2020-0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