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的诗意首先来自浓郁的湘西乡土气息……那清澈见底的河流,那凭水依山的小城,那河街上的吊脚楼,那攀引缆索的渡船,那关系茶峒“风水”的白塔,那深翠逼人的竹篁中鸟雀的交递鸣叫……这些富有地方色彩的景物,都自然而又清丽,优美而不加浓涂艳沫。”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潘旭澜
小桥、古道、白塔、吊脚楼、绿水长流……静谧祥和、民风淳朴的湘西小城,犹如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1931年,一部名为《边城》的小说,让这个世外桃源般的湘西小城一时名声大噪。
《边城》,一部被誉为“文学史上最纯净的一个小说文本”,“小说中飘逸不群的仙女”著作。《边城》,一如它的名字一样,给人无限的憧憬和想象。
湘西,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地区。1902年生的沈从文,从小生活在古朴的小城里,受自然环境和人文风貌的影响,童年时期的沈从文,喜欢逃学,喜欢游山玩水,喜欢跑到山间看丛林小溪,喜欢跑去作坊看铁匠打铁,工匠修船。
少年时期,沈从文家道中落,自此之后,他走上了参军的道路,那年,他仅15岁。也正是这些人生经历,让他过早地接触和体验到了淳朴的民风民俗以及人情冷暖,而这些最后都成了他《边城》创作的灵感源泉。
《边城》小说开头写道:
“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只黄狗。”
简短的一段文字,清晰地交代了故事的人物、背景,也很直白地点明了小说的创作以沈从文从小生活的湘西小城为背景。
的确,《边城》,从人物、语言、自然风光、社会风俗,无不渗透着湘西的印记。
《边城》,如电影《那山,那人,那狗》展现的湘西风景一样美而内敛,如《受戒》里展现的庵赵庄的古朴诗意的乡情风俗一样,自然无暇。
小说里的湘西茶峒自然是美的,美得令人心醉;小说湘西茶峒里的故事,是美的,美得令人心痛。《边城》,一条狗,一个女孩,一位老人,构成了一部作品,演绎了一段曲折动人,哀婉感人的故事。
回过头看,也不知是沈从文成就了《边城》,还是“边城”成就了沈从文。现如今,谈及湘西,很多人会先想到《边城》,说到《边城》,很多人会想起湘西古城。
有人说“湘西因沈从文而厚重,凤凰因《边城》而忧伤”,想必,这是最好的概括。
《边城》里的“茶峒”是一个小山城,一座游离在繁华、骚动世界边缘的小山城。《边城》里的女主人公,茶峒小镇里的翠翠,一个自带山水灵气,天真烂漫的女孩。
翠翠从小与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将她拉扯长大,给予她无微不至的关爱,十多年过去了,小家碧玉初长成。花季的少女,在最美好的年纪,萌生了朦胧的情愫。
翠翠的天性纯真、自然,在她的自我意识中,爱也是纯真的,真挚的,他对傩送的爱超越了世俗、物质,她的爱像山涧溪水那般温婉透彻。
翠翠第一次和傩送相识时,她骂傩送“悖时砍脑壳的”,只因觉得傩送伤了自己的自尊,到后来,她得知傩送在“渡船”与“碾坊”中选择了“渡船”,她高兴、欢喜。在爱上傩送后,她拒绝了天保的求亲。
然而,年少的爱情总是带着一丝苦涩,翠翠的爱情也亦如此。
白塔的倒塌,傩送的离开,祖父的去世,一切的美好都已灰飞烟灭,一切的美好最终只能化作回忆。翠翠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悲痛又无力。
“别语缠绵不成句,已断离肠能几许。”
她无法改变什么,最后留给她的仅有等待和期盼。
“到了冬天,那个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青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这是小说最后的留白。
回与不回,哪天回,不知道,“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结果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莫问天涯,也莫问归期”。
“明天”,一个充满希望的词语,“永远”,一个由无数个明天组成的词语,女孩对年青人的爱,对爱情的憧憬,寄托在那个“明天”身上。
没有琼瑶小说里海誓山盟的誓言,没有金庸武侠小说里轰轰烈烈、荡气回肠的颂歌,没有张爱玲小说里缠绵悱恻、耳鬓厮磨的痴情。
《边城》里的女孩,《边城》里的爱情,像是缥缈的云雾,真实存在,却又虚无遥远。
沈从文笔下的《边城》,从始至终透露着一种隐约的哀愁。《边城》里的爱情故事是悲的,《边城》里的人物命运也是悲的。
沈从文说:“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
什么是人生的形式?
人生的形式就是生活的一切,生命存在的一切。就是你明知道生命最终走向死亡,还一如既往地热爱生活,热爱生命,认真地活着,积极地探寻生活的本原,人生的幸福,生命的意义。
正如,余华小说《活着》里的福贵,看看身边的亲人一个个死去,他学会了忍耐、接受,学会去承受生活所给予的一切,包括幸福,包括苦难,因为这本身就是人生所要经历的,活着就是意义。
在茶峒里生活的人们,无论是摆渡了几十年的老船夫,天真灿烂的翠翠,还是年富力强的天保、傩送兄弟,亦或者厚道识体的船总顺顺,在他们身上都闪烁着许多人性的光辉点,他们是“真、善、美”的另一化身。
《边城》里的老船夫,翠翠的爷爷,一辈子都在摆渡,他生活贫苦,却从不收费,他淳朴善良、尽职尽责、热情好施,从不索取。
“有人过渡时,船将拢岸,老船夫口中一面嚷着‘慢点慢点’,自己却飞快的跃上了岸,拉着铁环,于是人货牛马全上了岸。翻过小山不见了。”
即便年老,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依旧无论晴天阴天,雨天雪天,十年如一日,坚守摆渡。他渡的不仅是河,更是灵魂与人性。
然而,再美好的事物,再美好的人物形象,也终将有消逝的一天。小说的最后,老船夫带着遗憾,带着对孙女爱情悲剧的愧疚,离开了人世。
《边城》里的傩送,翠翠的心上人,在得知哥哥天保因失恋意外落水溺亡后,他没有再向翠翠表明心意,而是悄然地选择了离开。
兄弟两同时爱上一个女孩,这本身已经是个残酷的事儿,而哥哥天保的离去对傩送来说,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在爱情和亲情伦理面前,傩送无法抉择,最后,他怀着内疚孤独地离开了伤心之地。
《纸牌屋》中曾说过这么一段话:“世上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欢笑不长久,欲望不长久,生命本身,也总会走到尽头。”
的确,人生,从来没有什么天长地久。
《边城》小说为读者展示了一个田园牧歌式的乡土自然风貌,同时又用柔情的笔触揭开了人生的伤疤。
鲁迅先生说:“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人看。”
对于翠翠而言,亲情、爱情都是人生中最为宝贵的东西,而亲人去世,心上人离开,这些人生中最为宝贵的东西变成了人生难以承受的悲剧时,翠翠的内心无疑是崩溃的。
然而,人的一生,有美必有悲,正如苏轼所言“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最后,翠翠唯一能选择的就是主观与内在和解。
什么是主观与内在和解?
黑格尔的悲剧理论说认为,悲剧的产生源于冲突,所谓的“冲突”,指两种片面的伦理实体的交锋,悲剧的实质就是伦理的自我分裂与重新和解。
对翠翠来说,要面对不仅是人与自然、人与外界的冲突,更要面对心灵的自我冲突。而解决冲突悲剧的办法,就是做到主观与内在和解。
小说的最后,作者给了一个开放性的结局,或悲或喜……
结果如此,取决于心态。
对翠翠来说,又或者对作者来说,其实都已经做到了自我主观与内在的和解。这正如小说最后的结尾一样,圮坍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这是希望的象征。
白塔修好了,翠翠怀着希望等待年青人的归来,他或许归来,或许不来,不管来与不来,她都在那儿。
其实,不仅对翠翠来说是如此,对每个人来说,也亦如此。翠翠所经历的一切,其实就是人生中需要面对的一道道坎。而人生,再悲再苦,都要心存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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