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实说,大唐的第一个30年,唐诗尚未真正成型。不过,即便是对这一时期诗歌艺术再不屑一顾的唐诗选本,也不得不对本期抄录的这首诗表示充分的尊重。上海辞书出版社经典版的《唐诗鉴赏辞典》开卷第一篇就是虞世南的《蝉》。本诗也连同骆宾王的《在狱咏蝉》、李商隐的《蝉》一起,被誉为“咏蝉三绝”。
虞世南(558-638年),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排名第二十,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初唐书法四大家之次席,唐初最负盛名的宫廷诗人,是贞观时期的一代文宗。
蝉垂着触须饮食清露,流水般的长鸣从疏落的梧桐树间传出。
垂緌(ruí),古代冠带于下颔打结处的下垂部分,此处比喻蝉的触须 疏桐,树叶稀疏的梧桐,可想到秋风已起,已为篇末的议论暗下伏笔
系列第13期提到过咏物诗的三层要义,状物是一切引申的基础。诗人就抓住静态、食性、声音三个方面对蝉进行刻画。“垂緌”这种词汇略显古奥,只是诗人自有用意,古代佩戴冠缨多为有身份有地位之人,“垂緌”这一比喻就将蝉与官宦的身份联系在一起。而汉语里,物理的声响与抽象的名声双关。为蝉特意搭配的“清露”、“疏桐”又极富象征义,心领神会者自然会往官场仕途的方向去想。
清露,清洁的露水,有道是清水衙门;饮清露,就是说本分地领取应得的俸禄,没有贪污受贿之类五花八门的创收。
梧桐,一种高大挺拔的嘉木,从来都是高洁的象征;疏,符合中国文化的传统审美,没有过分亲密的那种腻味,如今不也有影视圈的明星以“疏影”作为艺名吗?所以“疏桐”,本身可隐喻朝堂之上令人羡慕的显要官职。
诗人这一番状物颇见功力,状物兼带拟人,隐隐已寄寓意,蝉高洁的形象呼之欲出,只待一二妙语袒露心声耳:
藉(jiè),即凭借。身居高位自然声名远播,并非借助秋风之力。
身居高位,关键是处世高洁;美名远扬,不是靠秋风这些不正当的门道,而是人格的力量。
诗歌有以才气胜者,有以感韵胜者,而此二句,尤得风神。风神,是诗论里捉摸难定的高境界,典型的例子可见竹林七贤嵇康之“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此等风神,非道自妙人之口,出自妙人之手不可。《岘佣说诗》评价此诗,“是清华人语”。且看虞世南之为人,唐太宗称赞他身怀五绝:德行、忠直、博学、文辞、书翰。再览两唐书虞世南本传,满满都是对君王言行的忠心规劝,故而唐太宗感慨“当代名臣,人伦准的。吾有小失,必犯颜而谏之”。虞世南,更是以纯粹文化人的身份,荣登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列。这首咏蝉,不正是虞世南自身高洁人格的真实写照吗?
虞世南书法
PS:肯定会有人较真。古人认为蝉餐风饮露,品性高洁,可实际上蝉吸食的是树木汁液,呃,说来还算作害虫。古人又认为风力能助长声音的传送,这也缺乏科学依据。确实,我国传统文化缺乏对客观性的重视。
只是,也应该睁大眼睛看看本诗结句是何等的风神,足以无视理工科直男的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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