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短诗,叫俳句。
“寂静,蝉声渗入岩石。”
“在盛开的樱花树下,没有人是异乡客。”
“牵牛花,一朵深渊色。”
“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寂寞何以堪”。
这些短小精美,读起来总觉得跟中国的古诗词很像的短句,便是俳句。
俳句,总有一种半空之美,也有人说它是一种残缺美,因为它似乎是满的,又是空的,每一个字句都有呼吸,给人留下想象和进入的空间。
每每读俳句读到点上时,会觉得进入了诗人的世界,恍惚间,在那一刹窥探见了诗人所发现的细微之美,心灵一下子被点醒,隔着时空与诗人会心一笑。
俳句起源于中国汉朝的绝句,却也如同茶道一样,在日本几经演变,形成了本民族独具韵味的一种文学形式。
俳句短小精美,意境绵长,形式上仅由十七个字音组成,受“季语”的限制。创作也往往是作者的一念初心,一份即兴的感触,是捕捉到自然细微之美时的一种顿悟。
法国作家罗兰·巴特称“俳句是最精炼的小说”,因为它用最少的字写出了最长的故事。
俳句,小宇宙,大趣味。短短两三行诗歌、一二十个字,就能赋予人们以极大的感动。
它就如日本的版画一样,构图简洁,韵味无穷,但要凭你自己的心境、体验及智慧去感受才能领略得到。
很多人说读俳句时,总会有种亲切之感。因为它的意境很像中国的古诗词,但是语言却高度凝练,读起来更易理解。
其实,中国对俳句的影响很深,从典故到手法,从立意到意境,俳句的创作有很多都来源于中国的古诗词。
日本俳句诗人,大多都能写汉诗。也有很多人,会把中国的汉诗俳句化。
比如松尾芭蕉的一句:“长夏草木深,武士留梦痕”便是引杜甫诗“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所作。
与谢芜村的“柳丝下落水枯涸,河石处处出。”是以偶像苏东坡的“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改写而成。
小林一茶的“清风加明月,五文钱。”便是翻用李白《襄阳歌》中的“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
许多俳人对中国的诗人是钦慕的,与谢芜村的名字就取自陶渊明的《归田园居》。
松尾芭蕉的《忆老杜》:西风拂须时,感叹深秋者谁子?也表达了对杜甫的思慕。同时,松尾芭蕉早期给自己取的俳号叫“桃青”,也是为了尊崇唐朝诗仙李白所取。
虽然在俳句中能找到中国古诗词的所有手法,但俳句的特别之处在于它主要是暗示,而不是明说。在一静一动之间,迸出顿悟、令人惊喜的火花。
日本的俳句跟日本的民族性相合,追求奇数的、畸零的残缺之美,让人自行去玩味。
这跟唐诗要靠起承转合、偶数的句子来完整建构的一首诗,偶数的美学是不同的。
俳句中常常流露出一种耐人寻味的禅意与哲思,这种境界来源于作者对自然的深入静观,他们的体悟入微令人叫绝。
在日本,最为盛名的俳人就是松尾芭蕉,他被奉为“俳圣”。
松尾芭蕉的俳句,风格闲寂清新,禅意悠远。他很少在句子里讲大道理,但却总能透露出利休茶道般的禅意。
松尾芭蕉在漫天皆白的雪里,忘记了雪,也忘记了自己。
芭蕉的俳句,所摄得的不仅仅是刹那的美,更是在刹那光景中所悟得的禅机。他还有一首最广为流传的俳句:
古池塘,青蛙跳入水中央,一声响。
万籁俱寂的古旧池塘,一只青蛙跃入水池,亘古的幽寂被倏然打破,之后又回归于寂静。
松尾芭蕉,攫住了大自然的微光绮景,将之与自己的玄思对应起来形成的俳句,有一种在刹那间定格永恒的禅意。
据说芭蕉在创作这首俳句之前,佛顶和尚去拜访他。佛顶问:“最近如何度日?”芭蕉回答:“雨过青苔湿。”佛顶又问:“青苔未生之前,佛法如何?”芭蕉回答:“青蛙跳入水里的声音。”
俳句营造的禅境格外深幽绵长。但只有沉下心来,才能慢慢体悟其中的禅意。
日本人最喜欢用俳句来表达情感。他们在面对生命的脆弱和空虚时,会捕捉生活中最细微最不起眼的美丽,来抒发自己的情绪。
小林一茶便是如此的一位俳人。
松尾芭蕉在日本俳句界排名第一,小林一茶排名第二。有人曾经用一个字分别形容松尾芭蕉和小林一茶,松尾芭蕉是“道”,而小林一茶则是“生”。
小林一茶3岁丧母、8岁父亲续弦,被继母赶出家中、52岁所生三男一女全部夭折、61岁妻子去世,65岁家中失火然后染病医治无效离世。
虽然一生“凄惨”,但生活依然没能消磨小林一茶对天地万物的敏感,从他写出的俳句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位充满生命感和生活感的俳人。
小林一茶的俳句,总能深深地戳中心灵。说他苦,可他明明很乐观,对生活总带着笑颜。可要说他幸福,他又是那样孤单、那样感性。
小林一茶,真是一个笑里含着泪、泪里也含着笑的人。
“俳句”是全世界公认最简洁的诗歌形式之一,相比其它诗歌,它虽然简短精炼,但特殊之处在于用短小的语言带出悠远的意境,贵于意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上。
像正冈子规所写的:“我去你留,两个秋”,“山茶花啊,落了一朵,落了两朵。”
又如夏目漱石“梅林深处何人宅,半星灯火漏幽微。” 都有一种悠远的,令人深思的意境。
但其中我最喜欢的一首俳句是,女俳人加贺千代的“娇艳牵牛花,紫露晶莹绕清井,惜花借水去。”
这首俳句是说,千代在井台打水时,看到饱蘸露珠的牵牛花,缠绕在井台。她不忍打扰,就去向别人借水去了。
加贺千代17岁时结婚,生有一子,后来儿子在捉蜻蜓时不幸溺水身亡。51岁时舍弃家业,入松任圣兴寺削发为尼,取法名素园。对于她的诗才,世人无可非议。
俳句与中国的古典诗词在精神和形式上是相通的,但是俳句一般很少像我国古诗一样表现社会、政治、人生、抱负等重大课题,大多抒发个人对自然、生活的体验感受。
所有俳人,都对自然万物有着赤子般的忠诚和热爱。黄鹂、蝴蝶、田螺、小麻雀、萤火虫、牵牛花,甚至是一把种子,一棵不知名的树,都在他们心间都有了灵性,都那么可亲可玩。
俳人几乎全为感情所托,可读可感的,只是作者的一念初心,和句子外幽幽不尽的意境空间。
常常在想,一个俳人的心要有多柔多静,才能听见蝴蝶啮物的轻响?才能透见牵牛花的心事?而也要有多痴,才能终日无语,于自然万物中摄得这般触动心灵的美?
而这种细腻柔静的心思,也是我们当代人所需的。周作人就曾在20世纪20年代撰文介绍俳句,认为这种抒写刹那印象的小诗颇适合现代人所需。
科技时代的今日,我们每个人都有手机,一部手机让我们得以随时随地“俯仰宇宙”。
当我们用手机点赞留言,发微信、写一行一行的话时,不如也让这些短短的信息变成一首俳句、一首小诗吧,也使得周围语言干涩的世界可以成为一个可爱的、有趣的小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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