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徐
我们都生活在窗前,窗外云来云往,花开花落。
我好像一直站在窗前,从未离开一刻。栾木才开花,而今又开,恍惚而已。中秋仿佛才过去,而今又来。
最近重温萧红作品,恰好读到一篇《中秋节》。那时候,萧红跟萧军在一起,没有风花雪月,只有箪食瓢饮。十月的一天,她忽然想起三年前的中秋节:“记得青野送来一大瓶酒,董醉倒在地下,剩我自己也没得吃月饼。小屋寞寞的,我读着诗篇,自己过个中秋节。”
不知她当时读了哪些诗篇,不知她的窗外是否有桂花暗香,饿了似的,飘进饥饿的人的心扉……
唐诗宋词犹如极简的散文,相当程度上也是诗人的回忆录。我喜欢在诗词里了解古时候的人生。
最近读黄庭坚词传,近二百阙词、二千首诗,串联起来,便是江西诗派开山鼻祖的一生。
据说不惑之年黄庭坚已戒除酒色,潜心向佛,却依旧恃才傲物,在宦海中沉浮。
那一年,他在德州德平镇任监知监事,中秋佳节快将至,收到兄长黄大临捎来的书信、一盒家乡特产红壳月饼,以及兄长的仕途佳音。
人逢喜事精神爽,黄庭坚去镇上给母亲和儿子买回德州月饼,又命家人摆上筵席,他要与举杯邀月,开怀畅饮。
明月如镜,好风似水,黄庭坚不禁想起远方亲朋,尤其是挚友黄几复。情念难覆,文思泉涌,于是执笔写下传诵千古的诗篇《寄黄几复》: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
想得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烟藤。
黄几复是黄庭坚少年时期就认识的好朋友,两人志趣相投,情义深笃。长大后,离开家乡,踏上仕途后各奔东西。
虽然都在海滨之地,一个在北国,一个在南方。聚少离多的岁月,他俩借鱼雁传书保持往来。
“春风桃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遥想当年,温风似酒,举杯共饮,那段岁月,仿佛就在昨日。夜雨孤灯下,细想当年情怀,江湖相望,竟已是流水十年。
人生,梦中梦,身外身,来来往往,能有几个十年?
所以,他在另一阙词作中感叹:“笑口须开,几度中秋见月来。”
中秋,月饼,诗词,十年,让我回想起师范时代,教过我们一学期语文和写作的虞福美老师来了。
人如其名,虞老师个子高挑,气质优雅,笑起来眼睛眯眯的,让人感觉亲切又不乏飒爽。
虞老师喜欢穿高跟鞋,哪怕在操场上打羽毛球,也穿高跟鞋。平跟鞋穿不惯的嗳,她这样说的时候也是笑眯眯的,似乎为之觉得不好意思。
身为语文课代表,我有机会去虞老师办公室,与之交流。有一次夜自修,她喊我去到办公室,只有我俩,以及两盏白亮亮的日光灯。相对而坐,聊了很久。“实际上,父母双全的孩子,也有他们的苦恼,如果父母总是争吵……像你这样,也有属于你的幸福……”
实际上,我自己也是这种观念,并非自欺欺人,也不是自我安慰。能从一位师长口中听到与自己相契而一般人不敢、不愿诉之于口的想法,心中一凛,更因对方的坦诚相待而倍感温暖。
有一天下课后,虞老师让我跟去车棚。她打开摩托车后备箱,取出两卷月饼,说中秋快到了,一卷给我,另一卷让我代劳送给其它班上的一位女生。那女生大概是她亲眷罢。
虞老师还给我介绍了一份兼职家教,傍晚和周日下午过去,辅导孩子作业。小女孩佳楠上四年级,做功课不专注,是个话痨,对宇宙自然、娱乐八卦充满各种疑问。
佳楠的妈妈很漂亮又热情,佳楠的奶奶看起来很冷淡。周末下午过去,他们都要留我吃饭。桌上菜肴丰盛,可我宁愿回学校饭堂,打一份土豆丝或者麻婆豆腐,因为自在比美食更重要。然而我不擅长说不,最后,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地坐上他们家的饭桌。
有一天,佳楠奶奶把我喊去客厅,依旧是一幅不苟言笑的面孔,她问我平日在学校吃些什么,一个月饭钱多少,宿舍总共几个人,如此这些。
那天蒸了馒头,临走时,奶奶用袋子装了让我带回。回到宿舍,打开袋子,一只只白馒头小小巧巧,正好是宿舍人数!那一刻,我明白她询问宿舍住几人的用意了!
近两年,弟弟在市区念高中,陪读租住的房子恰好在佳楠家附近。有天晚饭后,我和家人出去散步,从她家楼下经过,就将家教与馒头的事说给家人听。外婆感念这户素不相识的积善人家。
虽然从楼下走过,我已认不出那扇窗户。毕竟,那已是十多年前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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