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故事,出自宋代佚名文人笔记《灯下闲谈》,翻译时稍有改动。
在襄阳衙门里,有一位小吏,叫欧阳训,生性彪悍,为人凶猛。他在当地很有名气,因为他胆子很大,那些经常传说有妖魔鬼怪的房间、古宅,没人敢去的地方,欧阳训总是敢去,而且往往他住过后,那些房子就没有闹鬼了。
有一回,欧阳训到岭外出差办事,途径新林驿。驿站中小吏告诉欧阳训:这个驿站里有妖怪,来往的行人,住在里面都不得安宁,不过这妖怪却没有害人。
欧阳训一听,大喜,终于又有机会大展身手了。
到了晚上,欧阳训到驿站中,点了灯,安静坐着,等待妖怪闹动静。到了半夜,忽然出现一位少女,居然穿着和男子一样的公服(古代官员上朝时穿的衣服,但比真正的朝服少了一些配饰),她面带淡妆,缓步向前,说话很客气。
少女说,她从东方而来,还吟了一首诗,大意是说自己虽然只是个小女子,但却希望能够找到比翼双飞的人。说完后,她对着欧阳训施礼,然后进了屋里。
凭空出现一个少女,肯定有古怪。欧阳训认为,这个少女一定是妖精所变,于是他让少女坐下,并与其喝酒。饮酒期间,欧阳训开始询问少女的家世、姓名等。
少女说:我家世代行医,我主要是负责解决夫妻生孩子的问题。唉,我已经老大不小了,独自在闺房里多年了。我死之后,一灵不灭,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导致我的魂魄经常飞出去,来到这里。来往的人多了,就觉得我是鬼魅,时间久了,越说越真实,就以为真的闹鬼。今天,我有幸遇到公子,能够说出心里话,你也没有怀疑我,我很是感激。我有催生的妙药,你能够用得上吗?
欧阳训点了点头,表示需要。于是,少女从裙带间,摸出一包药,然后告诉欧阳训:把药烧成灰,研磨成粉末,然后放在酒里喝下去就行。欧阳训接过来后,收下了。
此时,少女又说:我容貌鄙陋(此处是谦虚的说法),可能吓到公子了吧?刚才我也说了,这些年我太孤独了,直到最后孤独地老死闺房。这些年来,我还是羡慕成双成对的人。今夜,你我相见,也是缘分啊,如果我能够和公子贪欢片刻,那我就太荣幸了。外面那些传言,说我是妖魔鬼魅的传言,也就能不攻自破了。如果公子不愿意和我欢爱,那以后恐怕大家还是会害怕我,怪罪我,甚至要消灭我。
说完这些话,少女一脸娇羞,同时又不断看欧阳训,似乎已经准备好和他寻欢作乐了。
欧阳训却不敢,他认为少女是妖精,再说了她姿色确实一般,算不上好看,犯不着为了个普通女子,搭上自己的小命。于是,他委婉拒绝了。少女却还是继续求欢,但欧阳训还是拒绝了。
少女一连求了欧阳训四次,欧阳训都拒绝了。
此时,少女不再求欢,只说:我今晚能见到公子,一吐心中块垒,真是太感谢了。再说了,公子如此胆识,又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公子,肯定也不会害你,更不会托付于你,你又何必担心呢?
欧阳训觉得有理,于是邀请少女继续喝酒。
少女也不客气,喝了几杯酒,然后拿起筷子,敲着盘子,唱着凄凉的歌谣:飞燕呀身子太轻,但是心可不轻;我身子很弱啊,隐居在山洞;今天你来了啊,却不和我同床共枕;我和谁相伴啊,能一直到幽冥。
唱完歌后,少女笑着和欧阳训说笑,笑着笑着她开始动手,不断地撩拨欧阳训。
欧阳训几次推开少女,但少女却还是贴着他,要和他和合卺酒(类似于今天的交杯酒,表示夫妻喝的酒),欧阳训觉得女子喝醉了,没有理会她。此时,少女已经有点生气了,对欧阳训的抚摸开始用力。
忽然,欧阳训看到少女身后露出了薄薄的一层东西,仔细一看,居然是翅膀!这翅膀薄如蝉翼,完全透明,就像是蜻蜓的翅膀一样。此时,欧阳训终于确定了,这少女就是个妖怪,而且是个昆虫成精。
于是,欧阳训趁着少女喝醉酒,喃喃自语之际,进了另一个房间,拿出防身用的宝剑,出来后对着少女连斩数剑。少女却躲开了,摇身一变,现出真身,乃是个很大的飞虫,有四条翅膀。
欧阳训追上去,再次挥剑,一剑把飞虫斩为两段。仔细看了看后,欧阳训发现,这飞虫左边翅膀下面,少了一撮毛。
此时,欧阳训想到了少女给的药,他拿出来一看,只见药是几百根细细的绒毛。欧阳训一阵恶心,想丢掉,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起来。
天亮以后,欧阳训把斩杀飞虫的事说了出来,驿站小吏大吃一惊。果然从那天晚上开始,驿站里再也没有闹过鬼。
回到襄阳后,欧阳训把少女给的药拿给那些医生看。有一位医生见多识广,负责帮女子治疗生孩子的问题。他拿了其中一根毛毛,烧成了灰,研磨后加入酒中,给一个求子的女子喝下后。一个月后,那个女子就怀孕生了儿子。(注意,这是民间故事里的段子,切不可当真)
后来,欧阳训靠着少女给的药,帮了很多人妻,发了财,挣了几千两银子。
回过头来看看,那个昆虫精变成的少女,她有错吗?或许有错吧,打扰到了驿站的人,但没有罪,因为她从来没有害人。遇到欧阳训,她不仅给了药,还被砍成两段。一切,就因为她是妖精,而不是人,这是她的原罪。
而这个原罪,是人类赋予她的,强行定义她的。献出灵药却被杀,这么一看,昆虫少女着实可怜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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